【周叶】Arctic（3）
Arctic
3.
叶修做完个人简历看了眼挂钟，时针指向三，窗外墨色沉沉，他绵长地舒了口气，捏了捏鼻梁，试图缓解眼睛的酸胀。
他突然有点想抽烟，看了眼悬在天花板上的火警探测器，当机立断一手抓着火机烟盒，另一只手随便摸了件针织外套，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他住在A栋，宿舍离校区还有段距离，隔了十三个公交站，中途还会路过一个地铁口，每次都会挤上来无数的人。经历过一周的沙丁鱼罐头摧残后，他在心里默默将那群忽悠他伦敦人少的狐朋狗友们扔到小黑屋骂了个遍，继而学聪明了，每次把自己往二楼的角落塞，坐上去就装睡，要么掏出手机装模作样打电话。
结果某次隔壁坐了个黑人小哥，在叶修伪·煲电话粥，实则换了中文大书特书这群傻X老外干的糟心事儿自我发泄之后，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京片子，温和有礼地冲他作了个揖：“多有打扰，您刚说那些傻X是挺恶心人的，我替他们给您陪个不是。不过嘛，在这儿，您才是老外。”
叶修尴尬了半晌，惊觉二十一世纪中国国际经济地位飙升，中文成了热门专业，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在外乱扯中文了，看来得学个啥印尼语之类的——这群洋鬼子绝对听不懂的亚洲话，彰显个人主权。
没赔礼还是乖乖给人道了歉，黑人小哥要了叶修的ins，说下次好联系。
“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一了百了的事儿，您这还联系啥呢？”
“练习中文呀！”
叶修无语凝噎，心说就您这出神入化的中文水平，还练个p啊，收拾行李去汉语桥拿第一吧。
这事儿被当成笑话跟周泽楷讲过，对方正背着叶修摆弄电脑，听罢微微转身，连个正眼都没舍得给叶修，就那么斜歪歪地一看，眼尾那么一扫。要不是说颜即正义呢，就这么一瞬都跟抛媚眼似的，得亏叶修跟这货玩熟了，知道周泽楷那上挑的丹凤眼里是满满的嫌弃，甚至都不稀罕给他道明的那种，不然保准会上当受骗，成为被美色所迷惑的下一任昏君。
寒风凛冽，顺着叶修打开单元门的缝隙里不要命地朝里涌来，吹得叶修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学了个面目狰狞的百分百反派面孔。
他顺着惯性踏出步子，差点没被风吹倒。人倒是随手抓住矮梯的扶手稳住身形，他身后的重门却给狠狠带了回去，咔嚓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长时间的熬夜使叶修的眼睛忍不住虚焦，他的大脑先一步控制身体试图冲回单元门里，但身体不堪重负即将灵肉分离，丝毫不理会大脑的指挥，最终尴尬地立在门前——
他忘了带门卡。
半夜三点，气温逼近零下。
叶修深刻体会到了no zuo no die的现实意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不忘初心，不能改变早已决定的目标，坦然掏出一根烟叼上，背着风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任尼古丁顺着气管在肺里穿梭，又狠狠吐出来。那烟甚至来不及在空中优雅旋舞几圈，就被活似不解风尘的教导主任般严苛的厉风领走，顺着风主任急促的步伐消失在半空里。
距离酷爱酒吧文化的英国人夜场散场时间还有一小时左右，他隐约记得楼上的人沉迷排队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没道理今天不去。叶修心中大概有个计较，决定等等那群人渣，蹭卡进屋，多么机智。
可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不由自主朝他隔壁的屋子那张与其他房间的窗户别无二致的玻璃窗看去。
纱网协同无法打开的玻璃一齐将房间牢牢锁死，仿佛关押着被限制了人生自由的囚徒。
没有亮灯。
这是周泽楷的宿舍房间。
叶修没来由深吸一口气，如同吸了一鼻子冰碴子，呛得不停咳嗽。可他又偏偏忍不住往嗓子里塞烟，尼古丁跟不要钱一样陪他玩以毒攻毒的游戏，咳嗽得更加停不下来。
真冷。他打了一个寒颤，三两步蹲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团，脑子黏黏糊糊地开始想些没边际的事情，故事情节呈现非线性的状态，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他想起周泽楷跟他说过最初是不打算来伦敦的，因为有亲戚在加州，家里人都想着去那好有人照顾他，反正两边都拿到了学校的offer，就跟挑鸡蛋一样，选个离自己近的光鲜的，不是挺好吗？
周泽楷对此一直没给答复，闷声不说话是他的特长，有时候懒得跟人进行无意义的对话，他闭上嘴能闭个一两天不吭一个字。
家人习以为常，根本也没想过这小伙子有什么独特的见解，觉得他从幼儿园长到快成年，事事顺风顺水，加之亲友也有艺术行业的，完全不像叶家父母那样愤懑，在他表现出这方面的天赋后很支持，迅速给他规划了后半生的发展方向。
直到周泽楷联系好了伦敦的一切，而他的父母也跟加州的亲戚说好，只差机票时，周泽楷拿了卡，二话不说就买了从荷兰转机伦敦的票，还没等双亲弄明白事情经过，就甩下美国的计划降落在希思罗机场。
这大概是周泽楷乖乖男孩生命中至今为止，最大的叛逆了。
“当时是不是可爽了？离开爸妈的掌控，跟高考完到距离家乡遥远的异地读书的感觉一样吧，本来以为哪怕逃出一个大洋也会被父母无形的双手掌控，现在你是自由之身了呀。”叶修打着游戏调侃，嘴里叼着烟，没点燃，说话有些含糊。
周泽楷学着熬卤料，一点都不想理他，眼皮儿都不抬，只轻哼了一声。
“你这哼哼唧唧的什么意思，我又没养宠物，跟只大型企鹅一样。”
周泽楷没好气地反驳：“这里是北半球，企鹅是南极的。”
“嘿，别打岔，我又没说你不是南半球的——不对，你本来就不是南半球的，你是人好吗。我是说，你丫就是个自由小斗士，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本性，终于反抗了一次，爽吧。”
卤料熬了一会儿，香味顺着飘进叶修鼻子里，他迫不及待跳下椅子寻香而来，贴着周泽楷朝冒着香味的锅子深吸一口气，流氓似的感叹：“真香。”
他贴得那么近，仿佛快印在周泽楷脸上的嘴唇，上下嘴皮子轻轻碰了碰，甜腻极了。
周泽楷：“不是自由斗士，只是遵从本心。”
“什么心？”叶修还是贴得很近，太近了，他在周泽楷耳边呼吸的热风顺着耳廓滑了一转，连寒毛都能感受到。
周泽楷忽然笑了，无声的，学着叶修那种懒洋洋的语气发出轻柔的气声：“一颗掉在一个人身上的心。”
“谁？”
卤水沸了，周泽楷沉默地把排骨倒进去，不说话了。
又是一阵凉风，带着些熟悉的气味。
叶修被困意袭卷，早耷拉着眼皮儿靠门上假寐，此刻却被那风给吹醒了，带着些迷茫的眼神望去。
“啊……？小周？”
“前辈？你怎么在这里。”周泽楷刚刚结束小组的聚会，把三个组里的女生送回租住的房子，又麻烦另一个有车的男生给他们挨个送到住址附近的路口，一边靠冷风醒酒，一边朝宿舍走来，却没料到竟然在门前捡了一个叶修。
“呵，这不是老马失前蹄吗。”叶修向他摇了摇手里捏着的烟。
其实他只抽了一根，还在一半的时候就被风给熄灭了。
他想了想，忽然改口：“为了等你呀。”
周泽楷知道他嘴贫，虽然心里头止不住发甜，明面上却不予理会。把人带回寝室之后，给他熬了姜汤递过去，对方也爽快地喝了个精光。
“你不是不喜欢姜？”
“啊……”叶修笑了笑，“为了养生。”
“早点休息。”
“好，小周晚安呀。”
“晚安。”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夜深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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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