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言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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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叶修拦不住黄少天，干脆叹了口气，自己消灭起饺子，吃了两口还嫌弃速冻的果然不如自家母亲包的好吃，转念一想，双亲和叶秋都在北京呆着，现在通讯断了也联系不上。心里头又是担忧，又想着毕竟是帝都，怎么着也不会过得太磕碜。

他吃饱了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之间，顺手就往床头柜抽屉里摸，想要掏出psp玩。摸了半天抽屉里都只有他藏起来的小半条烟，哪里有什么PSP，这下子如梦初醒，恍然自己早已不在轮回了，至于周泽楷送的PSP，又怎么会凭空重现呢？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地出奇，喻文州主动来找过叶修两次，一次仍是劝叶修帮他好好建设这个基地，但叶修的态度还是很坚决，说什么都不肯帮他。

喻文州被他逼急了，质问说凭什么当时都能给轮回做事，却不肯为他所用。

叶修扯了扯嘴角，叼着烟，神情漠然：“哥又不是异能者，当时做事的也不是哥。老魏带着几个小年轻去闯，我闲在屋子里照顾照顾小朋友就行了，谈什么帮忙建设基地？轮回的地盘，还是小周说了算的。”

这话逼得喻文州彻底泄了请他出山的气，心里头憋闷得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怒火藏在石头底下，埋在心里烧着，说不出口也就罢了，还活像自虐狂。

他喻文州绝对是发了疯才又来找叶修，叶修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还能对决定了的事儿反口？就算他战术耍到了姥姥家，那一肚子黑水翻来覆去晃荡，也总泼不到自个儿头上。

结果这事儿不仅不欢而散，更将两人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表面关系撕得更碎，对于他们多年的交情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至于第二次来找叶修，一则是来通知他既然他不愿意出力，蓝雨也不好强人所难，以后就得靠黄少天的份额照顾他，二来是询问他关于轮回的情况，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找叶修之前，喻文州在蓝雨海边的基地里呆了一整晚，按理说他身为整个蓝雨的负责人，孤身到了一个安全指数甚至是未知的地方，还没有通知任何人，是十分不负责任的。但无论是谁，再强大到近乎无懈可击，那也只是接近而已。

即使是喻文州，也需要片刻的任性。

听黄少天说，他和小卢就是在距离这个海边别墅不远的地方遇到叶修的，那时候他们本意是来例行巡视，在遇到生命不知是否垂危的叶修后，两人都没有按计划行事，先带着叶修回了蓝雨，而这个别墅在那之后两个多星期都没人再来巡视过。

喻文州一直知道自己心里头那些念想和情愫，但他太会伪装和掌控，将那些曾经不能宣之于口，现在更需要仔细隐瞒的东西用刀子割下的心头血包好，埋在一个连自己都被能骗过去的地方。

他是喜欢叶修的，当他得知叶修决定和黄少天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竟然反常地没有一丝悲哀，事后想起来大概是绝望到了底，连眼泪都施舍不出来了吧。

叶修对他的态度和末世前相比判若两人，不是说叶修有多么刻薄，只是从内而外散出来的疏离，冷漠得令人作呕。老实说最初叶修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但黄少天看到了装没看见，要么就是完全没觉察出来，一如既往把叶修当自己心尖上的人，一味对着他好，最后竟真的拿了个童话圆满结局。

但喻文州不同，他温和有礼，常年都是笑嘻嘻的，可什么样的人才会保持着微笑的面具永远不肯摘下来？

愿意用微笑作为伪装的人，常常更能看出他人笑意中的真假。

喻文州接受不了叶修的改变，虽然末世已经改变了很多人，但叶修……叶修是不能变的，他怎么能变成这样呢？

在他的记忆里，叶修一直是一个外边带着三分嘲讽，内心温柔的人，他不习惯依赖他人，却习惯了照顾亲友，他脾气好的出奇，没有触及到原则的问题他绝对不会有半分怒意，偏巧他的原则又只有那么几条，鲜少有人能作死到那种程度去。

即使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却是这个世界上，喻文州见过的，最睿智和温柔的人了。

他不明白叶修的突然改变为什么这么严重，最初他甚至怀疑过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叶修，但一看到叶修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却也说服不了自己这带着熟悉壳子的家伙，内芯已经换了人——这实在有些过分玄幻了。

喻文州百思不得其解，挠头冥思了一星期，最终讪然一笑，还不是他自己不愿意接受叶修也因为末世变得冷漠，一直在自欺欺人。

这座城市就和世界上无数的城市一样，早早地被那群活死人的怪物们霸占了大半，留下些许人类苟延残喘的地盘。

喻文州和叶修彻底撕破脸皮那天距今已过去了不少时日，近来丧尸们像是集体打了狂躁剂，有计划和规模地连续攻击了两个较小的基地，虽然不至于彻底破坏，但也是令那两个基地元气大伤，最终不得不合二为一共同御敌。

这个消息根本无法封锁，传到喻文州耳朵里的时候，蓝雨内部已经有了些骚乱，他焦头烂额地连续忙了三十六个小时，最终身体到了极限，强撑着走到房间之后就立刻晕倒在地。

后来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地上掉了些烟灰，封闭的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

他沉默了半晌，不顾月色当空，披了件风衣就径直朝海边走去。

路上遇见了巡逻的人，他第一次对自己人用了异能——控制了巡逻少年的精神，改变了记忆，冒着让那可怜的少年精神崩溃的风险，强行按下了自己偷偷溜出蓝雨的事。

夜里的风没有白天那么浓的海腥味，他走在一片漆黑的沙滩上，路灯不知道坏了多久，仅凭月亮微弱的光芒认清前路。海浪将沙滩清洗的干净至极，喻文州走过便留下了一串连续的脚印，孤零零地躺在广袤的海滩上，面对着千年不变的大海，当潮汐再次浮上沙滩，海风吹拂，这仿佛映照着他本人的痕迹，也会渐渐消失。

别墅外侧用带刺的铁网狠狠缠绕了几圈，足有三层楼高的围墙将这里裹得严严实实，从高处朝这里望过来，倒有点像一个秃顶的刺猬。别墅本来的面貌已经没有了，曾经外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末世之后担心不安全，也全让人拆掉了。整个别墅的外层活脱脱一个古宅鬼屋，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阴森可怖。

喻文州从离这里两百米左右的一棵大榕树下撬开了地道的门，不紧不慢顺着地道走进屋内，物资没有人动过，但……

这里果然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走到一楼右侧的储物间——这里平时是堆着不太重要的洗漱用品，至于军/火则都藏在阁楼——这里的门被人推开过，并且，一个连他们自己人来巡查都不会打开的地方，屋内有一个小小的，被烟头烫过的痕迹，安静地躺在门后。

他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下，闭眼，脸色有些控制不住地扭曲，却有很快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喻文州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的眼神如同一片没有活水的深潭般死寂，而这片寂静中，藏着一个暴怒的鬼怪，驱使着他，做出了决定。